張愛萍的《滿江紅·痛悼周恩來總理》

張愛萍將軍多才多藝，擅書法、好攝影、工詩詞，尤其詩詞成就最高，按其自己的話來說是“閑情自得好打油”。1991年出版的《神劍之歌——張愛萍詩詞、書法、攝影選集》就選收詩詞260余首。淮安周恩來紀念館珍藏著張愛萍1996年書寫的一幅行草《滿江紅·痛悼周恩來總理》。該詞的內(nèi)容卻是寫于1976年1月8日。那天，國防科委及七機部要召開8000人大會批判張愛萍，結(jié)果批判會沒有開成，張愛萍怎么也沒想到原來是周總理去世了，便在301“醫(yī)院的病房里含著熱淚低吟了一首《滿江紅》為他送行”：

愁霧彌天，江海水、怒號翻滾。舉世慟、追思勛業(yè)，馬列開逡。為國為民孺子牛，任勞任怨絕代尹。艱難際，大任系安危，何駕云！

驚雷震，天地忿，朔風烈，淚雨淋。四十六年前，重軍路引。難忘少年諄教誨，常憶征途親指領(lǐng)。提勁旅，打破核壟斷，攀萬仞。

張愛萍填詞《憶秦娥》最多，至少有五首，而《滿江紅》共有三首。早在1951年4月14日參觀杭州西湖岳廟后就填詞《滿江紅·岳廟》。1965年元旦在榆林港填詞《滿江紅·游天涯海角》。1976年《滿江紅·痛悼周恩來總理》上闋抒情，頌揚總理，直抒胸臆，意思容易理解；下闋憶舊，涉及到張愛萍與周恩來交往的特殊經(jīng)歷，較難理解。20年后，即1996年1月，張愛萍寫的《常憶征途引路人》講述了周恩來對其革命生涯的指引，可以看作是對1976年這首詞的最詳細、最真切的解釋。

“四十六年前，重軍路引”是指：“1930年，我在紅十四軍，在一次戰(zhàn)斗中左手腕被打斷，我被送到上海治傷。傷愈后，在我的請求下，周恩來同志改變了原來要我留在上海做地下工作的決定，同意我從上海到蘇區(qū)去當紅軍。這成為我以后在漫長的革命道路上能夠從事軍隊工作的一個關(guān)鍵。”1930年8月，張愛萍就寫詩《治傷》：“左臂殘無妨，右手可持戟。難得知我人，重踏新天地。”“知我人”即指周恩來。9月、10月，張愛萍參加了周恩來和聶榮臻為前往蘇區(qū)的同志舉辦的軍事訓練班，學習后被派往中央蘇區(qū)。“難忘少年諄教誨”是指：“中央蘇區(qū)第三次反圍剿勝利后，我調(diào)到少年先鋒隊中央總隊部任總隊長。少先隊的總黨代表由中央軍委副主席周恩來同志兼任。從此，我和他在工作中有了直接接觸，親身受到他的教益。我上任第一天的深夜，他就打來電話找我去談工作。此后，我便常常在夜里接到他的電話后，從小山坡走向他那間閃耀著熠熠燈光的小屋去匯報工作，聆聽他的指示和教誨，常常在搖曳的竹影里和他一起迎來黎明。”

“常憶征途親指領(lǐng)”是指：長征到達陜北后在瓦窯堡，抗戰(zhàn)時期在武漢八路軍辦事處，1955年調(diào)任解放軍副總參謀長后在北京，“我受到周恩來同志親自教誨指導”。1938年3月初，周恩來派張愛萍以八路軍代表身份赴徐州會見李宗仁，并說：“相信你能不辱使命，說服李宗仁先生。”張愛萍到徐州后，根據(jù)周恩來的指示，建議李宗仁在濟南以南，徐州以北同日軍打一仗，指出這既可提高桂系的聲望和威信，又可破滅蔣介石欲假日本人之手排除異己的企圖。李宗仁于5月23日發(fā)起了臺兒莊大戰(zhàn)。1964年，李宗仁回國后，在陳毅元帥招待的一次宴會上，還記起了當年周恩來派來的這位八路軍高參。

“提勁旅、打破核壟斷，攀萬仞”是指：“周恩來同志知人善任。為了完成研制戰(zhàn)略核武器的艱巨任務(wù)，他集中了一大批組織者和實干家，把這些領(lǐng)導干部和科學家們團結(jié)在中央的周圍，聽取他們的意見，解決他們的難題，使他們各得用武之地。”1962年11月，中共中央直接領(lǐng)導下的中央專委會成立，主要任務(wù)是加強原子能工業(yè)建設(shè)和加速核武器研制，專委會主任為周恩來，專委會成員共十五人包括張愛萍。中央專委會是建國以來級別最高、權(quán)威最大的工程指揮部。1964年10月16日，作為首次核試驗委員會主任委員和試驗現(xiàn)場總指揮的張愛萍在試驗場向北京中南海的周恩來電話報告：“核爆炸成功了！”這天，張愛萍填寫《清平樂·我國首次原子彈爆炸成功》。張愛萍后來一再地說：“應該說，原子彈，是周恩來一手抓出來的！”

文革中，張愛萍在關(guān)押期間跌斷了腿，周恩來批準入院治療，因未解除監(jiān)禁，化名“張緒”。1972年11月上旬，在人民大會堂一個會議的間隙，周恩來問總參兩位領(lǐng)導人：“這么多年了，還沒有把張愛萍的問題搞清楚嗎？中國共產(chǎn)黨內(nèi)有那么多叛徒特務(wù)，今天我們還能坐在這里開會嗎？”11月22日，周恩來批準解除監(jiān)護。

1976年1月8日原定對張愛萍的批判大會因周恩來逝世而取消。張愛萍后來曾經(jīng)說：是總理在保護我，用他的走來免除我的一場災難。然而，這個代價太大太大了！我寧可用自己的生命換來總理的健康。《滿江紅·痛悼周恩來總理》既抒情，又憶舊；既抒發(fā)了對周總理的情感，又藝術(shù)地再現(xiàn)了與周總理的交往經(jīng)歷。7月7日，朱德逝世，張愛萍又賦詩《悼念朱總司令》。這一詞一詩都“扶正祛邪，激濁揚清”，詩風“豪壯而蒼涼，雄奇而沉郁”，都是時代的折光、歷史的回聲。

1976年，《滿江紅·痛悼周恩來總理》并未公開，公開并且流傳甚廣的是清明節(jié)期間在天安門廣場的《滿江紅·敬周試作》（作者不詳），該詞與“欲悲聞鬼叫，我哭豺狼笑，灑淚祭雄杰，揚眉劍出鞘”都被編入了供毛澤東看的內(nèi)部刊物《情況匯編》。

張愛萍曾任新四軍3師副師長(1944年彭雪楓犧牲后，任師長)兼蘇北軍區(qū)副司令員，其“抗戰(zhàn)歲月，一半在淮北；一半在蘇北。”位于蘇北平原的淮安既是新四軍軍部所在地，也是中共中央華中分局所在地。張愛萍在淮安戰(zhàn)斗了三年，還拍攝了大量照片。1992年，周恩來紀念館在淮安建成開放。張愛萍一生沒有來過紀念館，但對紀念館幫助很多。1992年初，紀念館征集到一份1934年的文獻，全名是《中華蘇維埃共和國少年先鋒隊中央總隊部為目前形勢告全體隊員書》。文末署名是：“總隊長張愛萍”，“黨代表周恩來”。紀念館研究人員秦九鳳設(shè)法與張愛萍聯(lián)系，張愛萍囑秘書先后回了2封信，介紹了這份文獻的來龍去脈。1995年，這份文獻被鑒定為國家一級文物。在周恩來誕辰90周年的1988年，周恩來故居和淮安市（縣級）文聯(lián)聯(lián)合征集書畫作品，張愛萍書寫了《滿江紅·痛悼周恩來總理》，并寄給淮安，但卻查無所蹤。1996年1月10日，周恩來逝世二十周年之際，紀念館又收到了86歲高齡的張愛萍重新書寫的《滿江紅·痛悼周恩來總理》。為了怕郵寄丟失，這次是派兩位武警攜卷直接送到淮安。1996年，紀念館創(chuàng)辦了館刊《豐碑》，張愛萍為之書寫了“豐碑”刊名。